烈日炎炎的操场上,站着一排排军训的新生。

秦海峻和郑晓东就在其中,他们和其他同学一样,早已热得汗流浃背,头昏脑涨。

特别是秦海峻,这阵子他吃不好睡不着,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极差。

经过两天辛苦的军训,终于在今天这种超高的温度下晕了过去。

郑晓东和其他两名男同学,一起把秦海峻抬到医务室。

起初医生以为是普通中暑,结果一检查秦海峻的身体状态,发现不太好。

军训是肯定不可以参加了,医生建议他多休息两天。

“你不是本地生吗?”郑晓东说:“直接回家吧,军训结束以后你再来学校上课。”

秦海峻醒来以后,头晕晕地,身体十分不舒服。

他摆手说:“我住寝室。”并不想回家。

“可是寝室没人看照看你,我们都在军训。”郑晓东不太放心,他这个人虽然嘴巴垃圾,但是为人有那么点老好人。

“回家也没人。”秦海峻崩了句,他突然心情很坏,不想再继续说话。

郑晓东觉得他整个人,透着那么一点凄凄惨惨戚戚的味儿,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感受。

“那随你吧,你自己小心照顾自己,多吃点。”

劝不动秦海峻,郑晓东就不劝了。

秦海峻回了寝室的当天下午五点多左右,收到刘徵一条短信:“小峻,我收拾了一点你的东西。放在门卫那儿,你有空就去拿一下。”

站在门卫这儿的刘徵听门卫说:“新生们都去军训了呢。”

刘徵一阵错愕,因为他把这个事给忘了。他有点失望,可能今天没有机会见到秦海峻。

不过,人都来到了秦海峻的学校门口,刘徵暂时不想走。

反正也没事,他想着,就待一会儿。

刘徵在门口边跟卫门唠嗑,便出神儿,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,他连忙躲起来。

身量高挑,却又见消瘦的少年,慢慢从里面走出来。

他憔悴的脸色特别明确,他眼睛跟天天熬夜似的,肿成鸡蛋。

“阿叔,我叫秦海峻,我来拿东西。”

躲在附近的刘徵听见少年这样说,他的嗓音沉沉地,好像感冒的状态。

“秦海峻啊,哎,给你送东西的小哥还没走。”大叔把箱子交给秦海峻,顺便说。

这句话让秦海峻差点手滑,把箱子摔掉。

刘徵屏住呼吸,以为秦海峻会问什么,结果他没有问。

“谢谢阿叔,我回去了。”

等了半晌,没有再听到秦海峻的动静,刘徵就走了出来,准备离开。

他再一次回头的时候,看见抱着纸箱的少年,用充满暮气沉沉的眼神地看着自己。

“……”刘徵真的被他吓了一跳,而且正面直视那张脸,颇为惨不忍睹。

瞬间心里是心疼的,刘徵很心疼他。

秦海峻会弄成这样,缘由他太清楚。

虽然秦海峻嘴里口口声声不想再见面,但这个人长情的时候是真长情。刘徵一看他现在的模样,就知道,自己在秦海峻心里的性质跟蒋馨不一样,不是说翻脸就能翻脸的。

面对这个事实,刘徵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。

“小峻。”他想着见都见了,过去打声招呼。

秦海峻再恨他,一时也挪不开脚步,但也不想跟他说话就是了。

他看不懂刘徵眼里的关心,既然把自己当成过去来教导,何必这样暧昧?

就是这种该死的暧昧,令人讨厌又向往。

“已经过去这么久,你怎么……”刘徵停下来,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,意思很明显。他问秦海峻怎么过去了这么久,还把自己弄成这样。

秦海峻不回答,刘徵对他叹气说:“你这样,让我怎么放心你?”

怎么能无动于衷,继续过自己的生活。

沉默了很久,刘徵说:“告诉我,以后会好吗?”他看着秦海峻,感觉自己就像被绳子绑住的风铃,那头扯一下,自己就闹心得不行。

秦海峻说:“会好又怎么样,不会好又怎么样?”

刘徵讪讪地眨眼:“我只是没料到,你会这么喜欢我。”

惹来秦海峻的嘲笑:“我现在不喜欢了,我恨你。”

刘徵默默地想,如果是真的就好了。如果看不出来对方是自欺欺人就好了,就不用这么闹心。

“对不起,我以后会少出现的。”等确定秦海峻不需要继续关注的时候,就不出现了。

“那你现在就快滚吧。”秦海峻说。

“……”看到少年决绝的脸庞,刘徵唯有点头,他退后几步慢慢转身离开。

他高大的背影,逐渐在秦海峻面前消失。

这一次见了以后,有好一阵子,刘徵没有再发短信给秦海峻。

他觉得自己还是少点去刷存在感比较好,这样秦海峻会快一点走出来。

不知不觉中,开学第一个月悄悄过去。大一新生们对大学的新鲜感,也基本过去。他们渐渐熟悉大学生活,娱乐和学习劳逸结合,与紧张的高中生活相比,大学生活显得从容不迫。

“阿峻,我发现一个游戏很好玩,快来看看!”郑晓东在寝室里激动大喊,结果喊了半天没人理他:“咦,阿峻呢?”

人根本不在。

“他好像出去了。”同寝室的其他跟哥们告诉他。

“又出去了?”郑晓东回过头去自己研究,最近秦海峻总是出去,他已经习以为常。

……

刘徵放学回到出租屋,淘米煮饭,一切如常。

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,他拉起薄被嗅了嗅鼻子。这套床上用品是前两天刚换上,不应该存在除他以外任何人的体味。

凭着刘徵对这种味道的敏感度,他百分之百肯定,这是秦海峻的味道。

这套床上用品秦海峻也睡过,但是经过换洗,不会残留体味,只会有洗衣剂的味道。

唯一的可能就是,秦海峻今天来睡过。

而且是今天下午,两点半到五点这个时间段。

确认这个信息以后,刘徵陷入短暂的失神。他一向坚定而又洒脱飞扬的眼神,难得出现迷茫,犹豫。

他只是不懂了,距离自己和秦海峻分开,少说也过去了两个月。可是秦海峻的种种表现告诉他,这事儿还没完。

一场情感纠葛,究竟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平复?

二十岁还差点的年轻人,他的爱情究竟能维持多久?

“唉……”想着想着,刘徵喘大气。

为什么秦海峻到了自己这里,就成了痴情种子?

刘徵又猜测,秦海峻的余情未了,到底是自我坚持的痴情,还是不受控制的无奈?

前者他必须管,后者可以不管。

默默坚持什么的太傻了,刘徵不会眼睁睁看着秦海峻这样糟蹋自己。

后者则反之,可以眼睁睁看着他慢慢走出来。

毕竟秦海峻自己有这个走出来的意识,等他恨着恨着,终有一日会释怀。

问题是猜不着,刘徵不敢轻易下结论。他发现现在的秦海峻,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洞悉的秦海峻,有许多事情都变了。

自从这天之后,刘徵每次回来都会下意识地去闻闻被子,或者仔细观察屋里的变化。

他发现秦海峻隔两三天就会来,而且越来越放肆。

有一次刘徵甚至发现一个烟头,是秦海峻抽完留下的。

掌握到秦海峻出没的规律以后,刘徵就在想一个问题,到底要不要突袭秦海峻?

他烦恼地皱着眉,点燃香烟狠狠抽两口。

突袭了又怎么样,要说什么?只会让局面更难解而已。

但是不突袭,继续看着秦海峻这样下去,又有什么意思?

刘徵觉得很没意思。

他是个心急的人,一件事总想快速达到目的。一旦某件事拖得太久,心里就不舒服,迫切地想要干净利落地完成。

目前刘徵最想知道的就是,秦海峻知道一切后,心中对这段感情是怎么想的?

是坚持还是慢慢淡忘?

刘徵认为,等自己知道答案以后,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。

……

师范大学门口,小花坛里面秋意正浓,好些植物的叶子逐渐泛黄,脱落纷飞。

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,天气有点小凉。

刘徵又来给秦海峻送衣服。

这次是傍晚,他在信息里面跟秦海峻说:“出来我们一起吃晚饭。”

收到信息的秦海峻眼睛刺痛,他不懂,为什么刘徵可以当做没事人一样,久不久就过来骚扰自己。

“我不想见你。”他回复。

“但我想见你。”刘徵很快回他。

一个纸巾盒从秦海峻的桌子边飞出去,令身边的郑晓东侧目,这个人是怎么了?他过去帮秦海峻把纸巾盒捡起,放回桌面上。

“靠,已经这个点了?”不小心看到时间,郑晓东骂骂咧咧说:“都怪那个傻|逼,害我们一直死,要不然我们早打完去吃饭了。”

他拿起薄外套,招呼秦海峻:“阿峻走吧,我们出去吃饭。”

“老郑。”秦海峻叫住他,突然问了一个很神经病的问题:“你觉得自己会爱上自己吗?”他神情疑惑,不像是开玩笑。

郑晓东马上说:“会啊,这又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情,比如我就很爱我自己。要是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我,我绝壁去追他。”

“怎么会有两个我。”秦海峻低声呢喃。

“所以很遗憾。”郑晓东耸耸肩说。

两个我什么的,也只是幻想中的事情。

但如果真实发生了呢?需要如何面对……

两个我的结果,令秦海峻既痛苦又茫然。

在当时,他愤怒着刘徵对自己的欺骗,倒是没有多去怀疑事件的真实性。

因为刘徵把事实摆在眼前,把他们两人的一切说得清清楚楚。

让秦海峻强烈地感受到,对方就是另一个自己,毋庸置疑。

但是刘徵拥有的一部分经历秦海峻并没有,他深深被年长成熟的自己所吸引。就算知道一切之后,他仍然收不回来之前投入的感情。

明知道对方不可能爱自己,难道还要不顾一切地贴上去么?

秦海峻很害怕,他一天天更加想念刘徵。

之前被欺骗的愤怒,仿佛只在那一天出现过。之后就被铺天盖地的难过给覆灭了,只剩下求而不得的痛苦。

这样下去,迟早有一天会抛弃骄傲,不要脸地回去找他。

最痛苦的是,就算回去了,刘徵也不一定会接受。

站在门外等不到回复的刘徵,直接打了电话过去。

稍等了会会,他错愕地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就在附近响起,于是连忙抬头四处寻找。

果然看到秦海峻和同学一起走出来,他拿着手机晃晃手腕打招呼:“小峻,这里。”

花坛边站着的青年,秦海峻和郑晓东早就看见了。

郑晓东还念叨了两句,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帅哥,不知道在等哪位佳人。

等他听见刘徵打招呼的时候,眼睛睁得老圆,敢情秦海峻就是那位佳人……咳咳,不,那位朋友。

“有事?”秦海峻没有走得很近,他停在刘徵对面说。

刘徵仔细观察他,发现这个人脸色好了不少,终于看起来有点人样。

他眉头舒展了一点:“天冷了,给你送点衣服,顺便吃个晚饭。”

“衣服谢谢,晚饭就不必了。”秦海峻平静地说,伸手去接刘徵手里的袋子。

“不客气,反正我也不是在征求你意见。”刘徵说着,没有把袋子给他,反而用另一只手拉起他的手,看着郑晓东说:“这位同学,我们有点事,下回再请你吃饭。”

“刘徵,你放手。”秦海峻想抽出自己的手腕,马上挣扎起来。

“问你几个问题,问完了我以后就不烦你,说到做到。”刘徵一边说,一边拉着他往前走。

“呵,凭什么你说问就问?”秦海峻冷笑地说,继续拧着手腕挣扎。

刘徵回头看他,一直微微皱着眉头:“凭什么,凭你隔三差五地回去找安慰,心里忘不了我。”

他说的大实话,瞬间让秦海峻气急伤心,几乎被戳得掉金豆子。

连日来努力伪装的平静,也瞬间被打碎。

“你闭嘴!明明是你,我叫你别来找我,你来干什么?”秦海峻跟刘徵对吼。

刘徵说:“我不来找你你就高兴了?秦海峻,别自欺欺人好吗?”他更加用力的握住秦海峻的手腕,把人往自己身边拉:“有种跟我好好说话,该怎么样就怎么样。你气我骗你,我没二话给你道歉装孙子。但是问题得解决,我要不是为了你好,今天就不站在这里。”

今天来到这里,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件事情。

“……”秦海峻瞪着眼,胸口一起一伏,明明心里有很多情绪要爆发,可他难过地发现,只要刘徵一搁狠话,自己就下意识的顾忌。

还是很爱他,还是很怕他,因为太爱了所以才会怕。

“先去吃饭,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说。”刘徵拉着他继续走。

然而秦海峻虽然顺从,却一脸倔相,从头到尾梗着脖子,像只被刺激坏了的小公鸡。

可惜刘徵这只大公鸡根本就不想跟他斗,千辛万苦,都只不过是想把他安抚好,都只不过是为了他。